【排球少年 | 侑日】來年大雪紛飛時,我們再堆個雪人可好?

注:

  1. 阿斯莫德是所羅門七十二位魔神之一的惡魔,也是色欲的魔王

  2. 文中提及的「阿斯莫德」就是侑

  3. 本文背景是天主教,所以沒有牧師(基督教)

  4. 天主教會聖統制在文中被簡化,主教>神父>修士/修女

  5. ooc屬於我,私設惡魔侑X神父翔陽

  6. 同系列葦日文作者@澤村大地的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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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空無一人的修道院正中間站著橘發少年,他穿著神父的服飾,合上雙眸,十指交合,虔誠地向天主作禱告。

 

——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他是神父,這個小小村莊裡唯一一所修道院裡的神父,一直以來都充當著信徒們與天主之間的中間人,信徒需要透過神父禱告、認罪,由神父把他們的聲音傳遞給天主。

 

本該是這樣的。

 

可大約一年前開始,他不僅僅是「神父」,更私自跟惡魔接觸了。

 

藏匿惡魔、接觸惡魔、飼養惡魔,都是教會裡面的大罪,罪該致死,但他全數觸犯了。背棄了天主的信條,犯下滔天大罪,無論如何向天主祈求贖罪,恐怕死後也不能去天主的懷抱,只能去煉獄吧。

 

他歎了一口氣,搓了搓手掌心,穿上厚重的衣服,看著懷錶裡的時針指向深夜十二時,便熟練地從修道院後的小門悄悄溜出去。

 

一年前開始,幾乎每天夜裡,待修道院裡的修士修女都熟睡後,他便會偷偷來到距離修道院有一點距離的後山上,尋找他的阿斯莫德。他的腳踩在薄薄的雪地上,落下一個個顯眼的腳印,但他並不在乎,後山早已荒廢了許久,寒冬時更是不會有人進去,除了他。

 

「等你好久了。」

 

少年提著一盞油燈,微弱的光芒照亮著前面殘破的小木屋,把站在小木屋前那個人的輪廓勾出微薄的殘影。

 

哦,不是人,是阿斯莫德,惡魔的一種。

 

他愉悅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獠牙,他轉眼間出現在少年的面前,用手指捏住了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望向阿斯莫德深紅色的眼眸中。隨即阿斯莫德便狠狠地吻了上去,並不理會是否會弄疼少年,只是一味地啃咬著少年柔軟的嘴唇,貪婪少年口裡的唾液。

 

「翔陽……」

 

油燈裡的微光被風吹滅了,屬於他們的夜晚拉開了序曲。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他生在一個烽火連天的年代,戰爭早已是家常便飯,雖然不至於殃及這個小村莊,但是村莊附近的林中或後山總會見到被戰火所波及的犧牲者,其遺體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呈現腐化狀態,無人理會。

 

初上任為神父的翔陽總是於心不忍,在修士們的幫忙下把遺體搬回修道院,為他們作禱告和最後的道別,然後把他們埋葬在修道院的墓園裡。雖然儀式是簡陋了點,但是翔陽衷心希望他們能去到天堂,到達天主的懷抱,在那裡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不需要再懼怕戰火,不需要再經歷生死離別,也不需要背負身而為人的宿命。

 

還依稀記得當年大雪紛飛時,他獨自前往後山,想要尋尋看有沒有被戰火波及的受害者。他把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墜緊握在雙手中,呢喃著祈禱的話語便穿好了厚重的衣服抵禦寒冬,就這麼隻身一人上了後山。

 

可等他尋找到遺體後,他卻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一般經歷了戰爭後的犧牲者,應該都逝世了一段時間,短則幾日,長則幾個星期,其遺體應呈現腐化狀態,血液氧化成啡色。但是眼前的遺體似乎剛逝世不久,軀體還有點餘溫,鮮血還從傷口中泊泊流出來,把白茫茫的雪地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

 

翔陽猛地抬起頭,行兇作惡的犯人應該沒有走遠,他試圖去尋找犯人的蹤影而四處張望著。

 

他脖子上的圍巾在不知不覺中掉落在雪地上,赤裸的脖子在接觸到空氣的那一瞬間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後冰冷的觸感抵在他脖子上,是指甲。不是一般人類的那種指甲,是尖銳的指甲,稍微陷進了他皮膚裡,割出了顯眼的傷痕,傷口中流出了鮮血。

 

然後翔陽便陷入了無盡的昏迷。

 

再次醒來的時候,翔陽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裡,一間殘破不堪的小木屋,沒什麼家居擺設,簡陋得很。

 

翔陽緩緩睜開眼皮,意識到屋裡不僅僅有他一個,還有一個站在角落裡把身子藏匿在黑暗中的男性。透過屋外昏昏欲墜的黃昏餘光,他依稀可以見到對方的輪廓,一頭金色的頭髮,劉海撥向了左邊,顏值倒也不差,英俊得很。

 

但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鮮紅色的瞳孔,嘴裡的獠牙,尖銳的指甲,以及不似人類的氣息都一一提醒著翔陽,角落裡的那個男人,不是人類。

 

是惡魔。

 

那是翔陽頭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惡魔,他不知道自己在遇見惡魔之後存活下來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他下意識想坐起來,可他一移動了身體,身體便疼痛得很。他稍微揭開了被子,用餘光瞄了一下身體,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且先不說他身體是赤裸,他身上佈滿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傷口,似乎是剛落下不久,還沒結痂。每移動一下身體,身上的傷口都撕心裂肺地疼,尤其是股間的位置疼痛感尤為明顯。

 

翔陽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得把頭稍微轉向惡魔。

 

「你……侵犯我了?」

 

惡魔沒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對於翔陽而言猶如冰上加霜。

 

翔陽覺得現在還真是生不如死,他如今跟一個惡魔發生了行為,罪不可饒恕,死後還怎麼能進入天堂呢?願但通過虔誠地祈禱,天主能夠原諒他犯下的罪。

 

「阿斯莫德……?」

 

他合上眼眸,轉念一想,想到了前幾陣子所閱讀的《所羅門的小鑰匙》惡魔學文獻,記得裡面一共記載著七十二位元惡魔,其中排名第三十二位是君王阿斯莫德,也是七大罪色欲的魔王。所以翔陽相信,能做出侵犯行為的,除了阿斯莫德以外沒有別的惡魔。

 

「我叫侑。」

 

自稱侑的阿斯莫德開口糾正了翔陽的說法。他聲音磁性得迷人,配上英俊的模樣,確實能讓眾多女性男性為之瘋狂。翔陽或許稍微能理解為什麼從古至今不少人類被惡魔迷惑,做出出賣自己的舉動。

 

「為什麼要殺人?」

 

他本來想要問侑為什麼要侵犯他,但是認真想了想,這是阿斯莫德的天性,就算問了估計得到的答案也只是興之所欲。於是他換了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殺人。

 

翔陽想起那具倒在冰天雪地的遺體,身上佈滿了很深的切傷,似乎都是由尖銳的指甲所割破的,犯人估計就是眼前的阿斯莫德,侑。不知那受害者是否先被沾汙了再遭到殺害?

 

翔陽覺得腦子很混亂,腦裡全是疑惑。如果按照他腦子的推理,他也該被侑殺掉,可是並沒有,而且侑收起了殺氣,似乎沒有殺他的打算。於是翔陽稍微松了一口氣,安下了心,倒也沒表現出害怕的情緒。

 

反倒是侑似乎露出疑惑的表情,沒有回答翔陽的話題,而是轉眼間出現在翔陽的旁邊,露出了尖銳的指甲對準他的喉嚨,似乎下一秒就要割破,把對方置於死地。

 

「你不怕我嗎?」

 

突然出現近在眼前的臉孔讓翔陽的心臟險些漏了半拍,但是他心裡始終明白人與惡魔力量懸殊,就算侑現在要殺他,以他現在的狀況也無力反抗,所以根本沒有害怕的必要。

 

「怕或不怕你都會取我性命。而且我想,如果你要取我性命,一早就取了。」

 

翔陽笑了起來,侑挪開了手又回到了黑暗的角落裡呆著。

 

「殺人……」侑微微張開了唇,思索了一下:「是因為人類入侵了我的領地。」

 

翔陽愣了一下,他以為惡魔都是比較難以相處的邪惡化身,可親眼見過之後卻又不像是書裡所形容的那麼一回事,至少眼前這位名叫侑的阿斯莫德並沒有殺死他的打算也願意跟他全盤托出他殺人的原因。

 

許多年前,當戰火並沒有殃及到這個國度時,當這片土地並沒有被開發時,當山林仍是人煙稀少時,侑與他統帥的七十二個軍團便佔據了這裡作領地。

 

可是人類對於權力、金錢、利益的貪婪過大,終究還是導致了戰爭的爆發,於是戰火蔓延,綿綿不斷的戰火似乎永無盡止。被軍人所踩踏過的地方血流成河,被戰火所波及的地方悲鳴不斷,人類失去了摯愛,失去了住所,失去了歸宿。

 

就連惡魔也不例外。

 

侑統帥的部分惡魔隨從不幸受到戰火的波及,灰飛煙滅,而他們曾經所共同建立的巢穴已經被人類搗爛地破敗不堪。侑的領地只剩下這座與世隔絕隱蔽的後山,從那以後,如果有誰夠膽子踏入這片山林,侑便會毫不留情地奪去來者的性命作為報復人類的行為。

 

「那你也不應該殺掉無辜的人。你沾汙了他們吧?」

 

翔陽露出氣憤的模樣,責備著侑。

 

侑抿了抿嘴,隨後扯出了諷刺的笑容。

 

「那種噁心的母豬們,我是不會碰的。」

 

倒是翔陽被侑的話語弄得啞口無言,他稍微張開了嘴巴,指了指自己,眼裡盡是疑惑的神情。

 

「你當然是個例外,翔陽。」

 

侑走向了翔陽,深紅色的瞳孔緊緊盯著他,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隨後他俯身吻上了翔陽的嘴唇,手指摩娑對方橘色的髮絲,愉悅地輕笑出聲。

 

翔陽緊緊地合上自己的嘴唇,不讓侑的舌頭進入他的口腔裡。他閉上自己的雙眸,眼角溢出了淚水,心裡呢喃著禱告的話語,希望侑能放過他。

 

可侑並沒有。

 

他似乎看出翔陽在向天主求救,露出了輕視的笑容,嘴裡吐出冰冷冷的話語,在翔陽耳裡聽起來尤為殘酷。

 

「無論你如何祈禱,你們所謂的神明都不會救你,因為他們根本不存在。」

 

太陽墮落下山,最後的光芒也瞬間消失地無蹤無影,沒有街燈照亮的後山只剩下一片漆黑,只有曖昧聲不斷回繞在空蕩蕩的山頭上。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翔陽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看著太陽緩緩升起照耀著小木屋。他看了看躺在身邊的侑,孩子氣地戳了戳旁邊人的臉。身旁的人似乎被翔陽的舉動吵醒了,但是卻沒有生氣,只是拉了翔陽一把,把他抱在懷裡禁錮著,不讓他隨便移動。

 

「我要下山啦。」

 

翔陽輕輕啟唇說著,沖著侑展露燦爛的微笑。可是侑依然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只是帶了點撒嬌的意味蹭了蹭他,久久不願放手。

 

翔陽看向窗外,冬天要步入尾聲了,春天的氣息也已經到來,後山的雪融得七七八八,地上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積雪,還留著他昨晚的腳印。

 

「來年吧,來年待大雪紛飛,我們來堆個雪人可好?」

 

翔陽比手畫腳地比劃著雪人的大小。而侑輕輕地在翔陽的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吻,琢磨了一下翔陽的句子,片刻才緩緩點頭。

 

「好。」

 

翔陽和侑已經維持肉體上的關係大概有一年了吧,記得當初他和這位名為侑的阿斯莫德作了一個交易。

 

不准去殺人。

 

侑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捧腹大笑,他覺得自己的領地自己保護是理所當然的事,必要時會驅逐所有闖入者,因此殺人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翔陽卻擺出一臉嚴肅的模樣,不顧身上的疼痛,硬是要站在侑的面前,撐著自己的腰子,說教似地告訴侑不可以殺人。

 

「好,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必須得屬於我。」

 

翔陽錯愕了一下,遲疑好一會兒也沒有回答侑的問題。如果他跟惡魔達成了交易,怕是死後也不能去天堂吧,可是他卻不願意有無辜的人被阿斯莫德殺死,白白送了自己的命,從此成為孤魂野鬼,孤獨地埋葬在修道院的墳墓裡。

 

侑見翔陽遲疑好一會兒,以為對方是不答應,於是準備擺擺手叫翔陽作罷,可再次看向翔陽的時候卻注意到對方的瞳孔裡無比堅定。

 

「好。」

 

這會兒輪到侑錯愕了,他沒想到翔陽會答應。不是說信教的人最避忌與惡魔有所接觸的嗎?他難道就不怕死後入不了天堂之門嗎?儘管侑並不相信世界上有天堂的存在,也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是他還是因為翔陽的回答稍稍感到詫異。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吧?」

 

翔陽點了點頭。

 

侑輕輕笑了出聲,蕩起了嘴角好看的弧度,輕聲細語呢喃。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過呢……」

 

「欸?」

 

翔陽沒有聽清侑的句子又再詢問了一次對方說了什麼,可侑已不願再重複一次。

 

「沒事,那就慶祝我們交易愉快。」

 

從那天開始,幾乎每日夜裡,翔陽都會上山陪伴阿斯莫德。而侑也很守信用,自此再也沒殺過任何一個人。起初翔陽也有點抗拒侑的接觸,可久而久之便習慣了,他發現侑只是寂寞而已,想要翔陽留在他身邊罷了。其實,侑沒有翔陽想像中難相處,雖然一開始他常常弄得翔陽渾身是傷,但是被翔陽斥責一頓便會改。

 

就這樣子,相伴了春夏秋冬,足足一年時間。

 

想到這兒翔陽不禁輕笑出聲,他稍微拉高了圍巾遮住他的容顏,從修道院的後門悄悄溜了進去。

 

來年的冬天,待落雪的時候,他肯定要和侑一起堆個雪人,就像小時候的冬天那樣。

 

咦?小時候的……冬天?

 

翔陽站在修道院的入口處,彎起身子作出沉思的模樣,剛才想到堆雪人的時候,有無數零碎而又模糊的片段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是記憶中他並沒有堆過雪人。

 

「翔陽神父,神父!」

 

突然,來自修士慌張的聲音打斷了翔陽的回憶。翔陽抬起頭來,見到修士神情緊張,朝著翔陽小跑過去,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氣。

 

「主教大人來訪了!」

 

翔陽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大腦似乎嗡了一下當機了,一片空白,當下什麼也想不到。他只是一個小村莊裡的職位不高的一個神父,對於教會總部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小修道院,更不可能有主教被派過來參觀。

 

這破爛的小修道院,沒有主教堂的華麗,也沒有大修道院的氣派,翔陽在這兒安然無事度過了十多年,實在想不到為什麼主教會來訪。

 

除非,發生了觸動教會總部的大事。

 

譬如說,他把肉體出賣給惡魔。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帶我過去。」

 

翔陽壓低了聲線,蠕動著嘴唇道,不安的預感在心裡蔓延,快要叫他感到窒息。

 

一路上,他都希望修士的腳步能夠放慢些,他希望慢些面對殘酷的刑法。要是他和阿斯莫德有接觸這一事被揭發,那面臨著他的估計不是火刑便是絞刑,難逃一死。比死亡更為殘酷的是,死後他將會被驅逐出教會,不會有人為他念禱告詞祈願天主保佑他,也不會被蓋棺埋葬在修道院的墓園裡,天堂之門會把他拒於門外,罪逆深重的他只能前往煉獄受苦。

 

他早該預料到這些事情,可是一切都來得這麼突然時,還是把他殺了個措手不及。可最讓他擔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住在後山,白天正在補眠的侑。他應該叫侑逃掉的,教會的人肯定會獵殺惡魔的。

 

翔陽深呼吸了一口,鎮定了自己,祈願侑能平安無事。

 

早在他決定要跟阿斯莫德作交易,用肉體去阻止他殺人行為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終將面臨這麼一天。

 

就算他要被打入十八層煉獄裡,他也已經無所畏懼,至少他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而且侑,也沒有文獻中所描寫的這麼邪惡與壞,他只是不太懂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只要教了,還是會學會的,他覺得人與惡魔還是能和平共處的。

 

咦?他小時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語來著?

 

他再次陷入回憶中。

 

——因為國度。

 

可他什麼都想不起,腦海裡的記憶空空如也。

 

——權柄。

 

修士推開了眼前的木門發出吱嘍的聲音,在翔陽面前緩緩開啟。他注意到房間中間坐著的人,這肯定就是主教了,穿著只有主教才能穿的服飾,帶了十字架的項鍊,莊嚴地坐在沙發上,身邊圍繞著跟隨他的神父和修士們。

 

「翔陽神父?」

 

「是的,主教大人。」

 

翔陽垂下了眼簾,無論是什麼樣的拷問,他都打算坦白回答。無論面臨著怎麼樣的絕望,他都已經做好準備去迎接最壞的結局。


——榮耀。

 

主教張開了嘴巴,開始了一系列的盤問。翔陽並沒有反抗,一一如實回答。他不想撒謊,撒謊違反天主的戒律,與天主的教義背道而行。

 

翔陽神父,你是否承認與所羅門七十二位魔神之一君王阿斯莫德魔鬼有接觸?——是的,我承認。

 

翔陽神父,你是否承認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和肉體?——並沒有出賣靈魂,但出賣了肉體。

 

翔陽神父,你是否明白這些代表了什麼?——是的,我明白。

 

翔陽歎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眸,緩緩蠕動雙唇。

 

主教站了起來,用厭惡的神情看向翔陽,隨後命令隨從監視翔陽的行動,押送他上馬車。那一路顛簸,是翔陽第一次離開出生成長的小村莊,他現在要去的是大城鎮的修道院,教會的支部在那兒,而他將被囚禁在修道院的監獄裡,等待明日黃昏來臨時的行刑。

 

屆時他將會被綁在十字架上,腳下全是乾燥的牧草,然後在百姓歡呼之下,由行刑人拿火把點燃腳下的牧草,火就會吞噬他,毀掉他現在仍在跳動著的心臟。

 

死了之後會怎麼樣,他不知道。或許他們會把他扔在荒山野嶺,自己的骸骨將會被猛獸和惡魔撕得四分五裂。

 

翔陽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裡熾熱跳動著心臟,將會在明日入夜之時停止吧?

 

意外地,他沒有感到害怕,平靜得很。

 

他挨在骯髒的監獄牆壁感歎,想不到上方風光無比的修道院,下方居然匿藏著這種骯髒潮濕的監獄。

 

主教以及其隨從們不斷威脅著翔陽把阿斯莫德的位置供出來,可是翔陽只是搖搖頭閉口不談。即便主教們說只要翔陽提供阿斯莫德巢穴的位置,便願意給予他生存的機會,免於一死,翔陽也毅然選擇放棄這個選項。他不願苟且偷生,更不願出賣侑。

 

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侑好上的呢?他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有一次他如常半夜上山找侑。當時夜裡大雪紛飛,雪積了一點厚度,翔陽提著油燈在黑夜中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了小木屋,卻見到侑坐在小木屋門邊,看著外面六出紛飛的銀白世界看得出神。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雪花,可雪花落在他手中時卻迅速融化了。他眼神盡是孤寂,看得翔陽為之動容。

 

然後,翔陽便想,或許人類誤解了惡魔。

 

儘管侑一直被「色欲」欲望驅使著行動,一次又一次向翔陽索取,但是翔陽發現除此之外,侑還是很守信用的。從那次他們交易之後,即使有迷途的行人誤闖後山,他也沒展露一絲嗜血殺戮的欲望。後來,翔陽更是發現一件趣事,如果自己喊疼了,侑便會停下動作,露出心疼的模樣,表情像極闖了禍的小孩子那樣。那表情一瞬間讓翔陽心軟了,於是他只是輕聲哄著侑溫柔點,放任他的動作。

 

第二年寒冬來臨時,翔陽又見到侑坐在小木門的附近,嘗試把正在飄落的雪花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喜歡雪嗎?」

 

翔陽沖著侑燦爛地笑著。

 

侑楞了一下,隨後看向林子的遠方。翔陽不知道他目光聚焦在哪兒,或許很遠很遠的地方吧。他一直看著雪花不斷飄落,然後像是陷入了回憶似的,淡淡地笑了起來。

 

「算是喜歡吧。」

 

他們看了一整夜雪,翔陽挨在侑的肩膀上昏昏欲睡,而侑異常安靜地看著遠處的雪地,沉默不語,仿若陷入回憶中。

 

翔陽沒能忘掉,第二天清晨起來時,自己裹在被子裡,被侑抱在懷裡的情形。明明是惡魔的擁抱,卻意外很溫暖,他一點也不想挪動身子,就像這麼陶醉在侑的懷抱裡。

 

他微微睜開雙眼,見到侑依舊望著遠處,看著林子積了厚重的雪,眼眸深情又專注。

 

而,雪徹夜未停。

 

——全是你的。

 

當翔陽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時候,他意外沒有對死亡感到一絲恐懼。他想起侑曾經提過神明都是不存在的,虛假之物。由出生便開始信奉天主的他其實並不認同侑的句子,也從沒對天主的存在產生一絲懷疑和動搖。但是死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能親眼去確定一下,天主和天使是否是真的存在。

 

這麼想著,他便不懼怕死亡了。

 

圍繞著他的群眾高聲呼喚著,詛咒著他,咒駡著他快些去死,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他卻意外感到釋懷。

 

但願侑能好好地活著吧。

 

他閉上了雙眼,不去看行刑者點火,卻感受到了熾熱的熱氣在腳底下,有些癢也有些疼痛。火很快就燒到了他的腳,很疼,疼到他無法思考,可他放棄了掙紮,或許這就是給予背叛天主投靠惡魔的懲罰吧?他能感受到他的腳燒成焦黑,已無知覺。

 

火焰完完全全吞噬了他的小腿、大腿、腰部。他沒去看火焰的位置,只是感受到胸膛的熾熱。快要燒毀心臟了吧?然後,火便燒到了他的臉頰,覆蓋了他的全身。

 

火明明好熱,卻意外十分溫暖。

 

他又頓時想起,那日大雪紛飛,侑的懷抱。

 

如果能再被擁抱多一次就好了。

 

——直到永遠。

 

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是翔陽下山當日晚上的事。除非有預先說過,翔陽該在半夜十二點多來到,雖然會遲到,但是不會不到,風雨不改也會來。翔陽不是那種不守諾言的人,這樣子爽約還是頭一遭,所以侑本能地注意到事情不對。

 

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翔陽所居住的修道院,尋遍了整個修道院也找不到翔陽的身姿。隨後他便意識到,翔陽根本不在修道院裡。

 

他以為翔陽只是去了附近林子,晚些便會回來,於是他急急忙忙去了小村莊附近的林子以及小山丘尋找翔陽的身影。

 

可日出了,他還是找不到。

 

侑皺了皺眉頭,雖然他能在太陽底下行動自如,不像吸血鬼見光死,但是作為惡魔始終喜暗不喜光,日升的時候他總會縮回去自己的小木屋補眠。可是翔陽現在不見了,使他坐立難安,就算不睡覺,他也要把翔陽找回來。

 

他披上了黑色的斗篷,遮蓋自己象徵惡魔的獠牙,收起尖銳的指甲,在附近的小城鎮大村莊迫切地想要尋找那個橘發少年的身姿。

 

如今快要入春了,他卻懷念起前陣子的雪景。那一天傍晚,下了一場大雪,翔陽提著油燈照亮他的側臉,笑著問他。

 

「你喜歡雪嗎?」

 

他琢磨了一下問題,又看了看遠方。其實他以前並不喜歡雪,冬天很冷,他不願活動,於是總是窩在自己的領地裡不願多出去走走。

 

直到有一年大雪紛飛,有個小孩誤闖了他的領地。

 

小孩子很小,四五歲的模樣吧,看怕是貪玩所以才在小村莊附近的林子迷路了。他擁有引人注目的橘色頭髮,宛如太陽那樣耀眼,但是他卻一點也不討厭那道光芒。

 

他千年來率領著七十二個軍團,被十八惡靈侍奉著,身邊從來就不缺伴。他出行總有隨從跟著,他在惡魔界赫赫有名,無論誰都對他的君王頭銜敬讓三分。可他卻覺得無比孤獨,是那種不被人理解的孤單。

 

直到那抹橙光擅自照耀他的生命。

 

小孩子注意到他的存在,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眼裡盡是好奇的神色。

 

侑無聲無息地靠近小孩,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展示尖銳的指甲。

 

「我可是惡魔,你不怕嗎?」

 

小孩子樂得笑了起來,他扯出燦爛的笑容,侑還見到他嘴裡的缺牙,但小孩並不介意,只是一直朝著他燦爛地笑著,猶如太陽那樣絢麗奪目。

 

「不怕!人和惡魔不能一起玩嗎?」翔陽歪著頭疑惑道,眼眸中乾淨無比,沒有一絲雜質:「我叫翔陽,我們來做朋友吧!」

 

翔陽朝他伸出了手,侑錯愕了一下,隨後換上了溫和的笑容,收起了尖銳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翔陽柔軟的手,生怕弄疼他。

 

「我是侑。」

 

「侑哥哥!我們來堆雪人吧!」

 

翔陽朝氣蓬勃地躺在雪地上打滾,稚嫩地說著。

 

「好。」

 

侑不討厭眼前這個小孩,翔陽給予他另類的感情,一種他從未嘗試過的情感。他樂意陪翔陽堆雪人。

 

從那天開始,翔陽總會悄悄跑到侑的領地去尋找侑,然後與他一起堆雪人。侑總是不耐其煩地陪著他,溫柔地呆在他的身邊,貪婪翔陽帶來如陽光那樣的溫暖陪伴。

 

日復一日。

 

可好景不長,人類的對於權力、金錢、利益的貪婪導致了戰爭的爆發。戰火蔓延,就連這偏僻小村莊附近的林子也受到戰火波及,被軍人所踩踏過的地方血流成河,被戰火所波及的地方悲鳴不斷。

 

那天侑一如既往地外出尋找翔陽,可待他發現翔陽的時候,卻意識到這林子剛剛淪落成為戰場。

 

而翔陽靜靜地躺在了遠處的叢林裡一動不動,膝蓋腫了起來,所幸的是,沒人注意到他。

 

侑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他猜測翔陽估計是見到了軍人,被嚇到了,轉身逃跑時笨手笨腳摔傷了自己。他這才放下懸著的心,把翔陽抱起來帶回他家門口。

 

或許侑沒想到,從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機會見到翔陽。

 

而,雪也已經融了大半。

 

他們所曾經堆的雪人,也早已融成一灘水。

 

戰火持續幾個月之久,侑看著貪婪的人類破壞他的領地,部分屬於他軍團的隨從不幸在戰亂中逝世,灰飛煙滅,再無重生機會。

 

他的巢穴被破壞得破爛不堪,最後的領地只剩離修道院稍微後一些的後山。好在那山荒廢了許久鮮少有人,他得以安寧地在那裡過上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擾。

 

每逢冬天,開始下雪時,他總會坐在小木屋附近,看著地上的積雪發呆,又想起了當年一同與翔陽玩耍的景象。多麼溫暖,多麼快樂,溫暖了他內心千年來的孤獨。

 

於是他恨人類,恨極了。是戰火的殃及迫使他和翔陽的分離,因為這些自私的人類害得他失去了他的陽光。因此每當有人類試圖進入他領地時,他便毫不留情殘殺他們。

 

直到十多年後的寒冬,一個橘發少年再次闖進他的領地。

 

他一瞬間認出那是翔陽,僅僅只是看背影,他也能知道是翔陽。於是想要佔有翔陽的欲望在內心蔓延,第一次名爲「色欲」的欲望佔據了他的腦海,控制了他的行動。

 

他擁抱了翔陽,在他身上落下一個個屬於他的烙印。

 

他害怕閉上雙眼後,翔陽便會消失不見,於是他一直坐在床邊看著翔陽不願讓他離開,一次又一次向翔陽索取著。

 

後來他意識到翔陽已然忘記他的存在,忘記他們曾經的事情,不過侑一點也不介意,能夠再次見到翔陽,能夠親手擁抱他,他已經很滿足了。後來,他誘騙翔陽作了個交易,成功讓翔陽每日夜裡都來陪他,而他則答應不再殺人。

 

他們就這樣相處了一個年頭,走過了春夏秋,轉眼間又來到了冬天。

 

相識一年後的冷冬,翔陽曾提著油燈天真無邪地蹲在他旁邊,認真地問他。

 

「你喜歡雪嗎?」

 

喜歡雪嗎?或許喜歡吧,喜歡在雪天裡與翔陽一起堆雪人、喜歡在雪天依偎在一起取暖看漫天冰雪紛飛、喜歡在雪天遇見那橘發人兒溫暖了整個寒冬。

 

於是他看向翔陽乾淨的目光,勾起了嘴角的弧度,淡淡地笑了起來。

 

「算是喜歡吧。」

 

黃昏降至,侑看到了遠處雄雄火光照亮夜空,把黑幕染上了橙紅色的顔色,而詛咒聲響徹天空,似乎不懂停止。

 

侑心裡一沉,加快了前往廣場的腳步。

 

可那裡的景像卻讓他錯愕許久。

 

綁在十字架上那被火焰無情吞噬著,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翔陽。他閉上了雙眸,已無掙紮之力,垂死在十字架上,任由大火侵蝕他的心臟。

 

他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

 

前一晚他還抱著翔陽,感受彼此熾熱跳動著的心臟,如今那個人的心臟卻再無生氣,再也不會跳動。

 

之後的事情侑便記不起了。

 

待他清醒過來,翔陽已躺在他懷中,而附近血流成河。他大概是陷入了憤怒,而憤怒控制了他的行動,殘忍地殺害了主教、行刑者、以及附近圍觀的群眾。

 

可無論他再殺多少個人,再奪取多少個性命,他懷中已經焦黑的人兒再也不會回來。

 

再也不會沖著他燦爛地笑著。

 

再也不會陪伴他度過漫長的冬季。

 

再也不會與他一起堆個雪人。

 

侑有些茫然,表情亦顯得有些無助,他靜靜地看著地上早已融了一大半的雪,想起昨日清晨翔陽在他耳旁邊輕聲細語的呢喃。

 

「來年吧,來年待大雪紛飛,我們來堆個雪人可好?」

 

可他們再也不會有來年。

 

也不會再見到第二年的大雪紛飛。

 

那一句終究成為了一個無法實現的謊言。

 

侑抱起翔陽,把那已經逝去性命的人兒摁在懷中,離開了行刑場。他開始了漫無目的旅途,不知該何去何從,只是一味盲目地走著。今後的日子,十年也好,百年也罷,甚至千年,他再無法擁抱翔陽,只能從回憶中追尋太陽。

 

「你喜歡雪嗎?」

 

腦海中又回蕩起翔陽稚嫩好聽的聲音。

 

啊啊,喜歡啊。

 

但是比起雪本身,更喜歡雪天裡的翔陽。

 

不知道天主信徒是否相信今生來世之說?如果翔陽還有來世,不論天涯海角,他也會找到他,再次緊緊擁抱他。如果有來世,這輩子未曾說出口的愛戀,他也一定要好好地傳遞給他。

 

如果還有「來年」,再一同堆個雪人可好?

 

——阿門。

(《馬太福音》六章9-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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