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zzy Cheang

「我喜歡你。」

 

在那炎熱的夏季裏，蟬鳴聲不斷， 日向楞了好一會兒才從赤葦的告白中反應過來。他呆呆地站在樹蔭下，只依稀記得赤葦在太陽底下清晰的輪廓，以及那無比認真的雙眸。

 

那一年日向十六歲，赤葦十七歲

 

可日向卻一次都沒有回應過赤葦，總是被他以各種的理由糊弄過去。

 

説起來日向快要把這件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高中畢業後的他們各奔東西，日向從巴西回來後直接進入了黑狼職業隊伍，從早到晚，一個月除去休息日有28天貢獻給常規賽和訓練裏。可最近日向卻頻繁地夢到高一那年，在夏季集訓的最後一天，日向獨自一個人走在走廊的時候，被赤葦喊住了。

 

那年森然異常高溫，日向覺得自己臉頰燙得不可思議，他甚至還懷疑了一下自己是否發燒了。他楞在原地好久才慢慢消化了赤葦的句子，久到影山來找自己把自己強硬地扯走。

 

結果日向之後一次都沒有好好地跟赤葦搭上話，沒有跟赤葦獨處的時間，也別説好好地回應赤葦的感情了。

 

直到最近日向再次碰上了赤葦，不是在街上，也不是在體育館比賽裏的觀衆席上，而是在他家門口。

 

東京都有23個區、26個市、5個町和8個村。日向從來都沒有想過偏偏在這2187平方公里，有約1374萬人居住的東京裏面可以巧合地遇見熟人，而且偏偏那個熟人是赤葦。日向把玩著鑰匙，站在自己公寓的門口前，看著隔壁屋堆積的紙皮箱，第一個反應便是隔壁空房終於來了住戶。

 

可當他見到從隔壁屋裏面走出來的男人，隨即在心裏的第二個反應便是一聲粗俗的「臥槽」。夏日合宿時候的記憶排山倒海重新湧入了日向的腦袋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男人，直到赤葦稍微禮貌性微微頷首向他打了聲招呼日向才從震驚回過神來。

 

這不是夢，而是赤葦真的搬來自己家隔壁，這是相隔了近十年後的重逢。

 

「好久不見，赤葦前輩。」

 

日向有些急迫地想要回到家裏去消化這巨大的訊息量，於是忙手忙腳把鑰匙插入鑰匙孔裏轉動，隨後逃跑似地跳進家門，大力地關上了門。在家裏獨處才稍微安撫了那急躁不安的心臟，如果再在外面走廊多呆一秒，日向覺得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今年的夏天意外高溫，即便開著冷氣，日向仍然覺得他的額頭在不斷冒汗。他有些站不穩，在玄關位置背靠著門坐了下來。他捂住了發紅的臉頰，嘗試平靜自己胡思亂想的心情。

 

至今沒有回應過赤葦的心意對於日向而言是一件使自己心煩意亂的事情。自從被赤葦告白後，日向時不時都會認真審視自己對赤葦的感情，導致自己訓練時候常常都被排球打到臉或者走路的時候不小心一腦子撞到燈柱上，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在那個社會風氣不開放仍保留著傳統一夫一妻觀念的國度裏，日向不知道要該如何處理來自同性的告白。他不希望見到赤葦傷心，因此並沒有單刀直入拒絕赤葦的告白。可日向認真地思考一下自己對赤葦的感情，卻發現自己並不討厭赤葦。甚至不可否認的是日向的確喜歡赤葦。喜歡跟赤葦呆在同一個地方，喜歡看他微微笑著的模樣，喜歡看赤葦打排球時候認真帥氣的側臉。赤葦總是很溫和地跟他説話，在日向眼中就是成熟穩重大哥哥那種類型。或許日向就是喜歡著這樣的赤葦。

 

可等到日向意識自己對赤葦的感情的時候，赤葦已經高中畢業了。本來鮮有聯絡的他們最終卻因爲上了大學的赤葦不再打排球而徹底斷了聯絡。最後那一年的高中日向也忙著自己最後一年的春高而沒日沒夜地訓練著，久而久之把想要回應赤葦的這件事情漸漸淡忘了。

 

日向撫上自己的胸膛，自己心跳聲如此巨大，不知道隔壁屋的人會不會聽到呢？他又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現在才去回應赤葦的感情會不會有點太遲了？

 

想到這裏日向便有點心灰意冷。

 

也對，距離那如夢般的合宿已經過了十年之久，這十年發生的變化可真是多。譬如説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留學的日向最終跑到了世界的第二頭，又譬如説高中時期的自己估計也沒想到長大後的自己會成爲被報社重點采訪對象赫赫有名的世界級排球選手，又譬如説赤葦可能已經結婚了？

 

可剛在外面所見到的行李日向卻又推測赤葦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這讓日向仍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可年齡就快要奔三的赤葦總不可能沒有女朋友的存在吧？赤葦的外表甚是好看，性格又穩重，肯定是女生熱門的告白對象，所以赤葦有女朋友也並不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就這樣日向反反復復地給自己點燃了希望，又親手撲滅了心中那股微弱的燈火。

 

那晚日向做了個夢，夢到了高中時期赤葦在合宿的最後一天跟自己告白的情景。赤葦的臉染上了一抹紅暈，可卻依然鼓足勇氣把自己的心聲好好傳達給日向聼。日向也想要回應這份勇氣，他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躁動快要蓋過夏日的蟬鳴聲，但是腳卻像是被固定在地上那樣，喉嚨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赤葦前輩……我……」日向努力地張開自己乾燥的嘴唇，想要發出一絲絲的聲音。

 

「呆子！你去哪兒了！」

 

可在日向就要完完整整地回應赤葦的告白時候，影山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占據著自己所有的視綫。之後影山説的話日向全都沒聽進腦子，只記得影山以不容拒絕的態度強硬的語氣把自己給拉走。日向還記得，赤葦轉身離去的背影，在陽光折射下拉長的背影顯得多麽落寞。

 

日向突然驚醒起來，看著自己被汗水浸溼被單，下意識地摸了摸鼓動著的心臟，心裏參雜著複雜的情緒，有失落，有期待，有害怕。

 

他失落，因爲他沒能好好地跟赤葦表明心意，即便是在夢中也好

 

他期待，因爲赤葦成爲了自己鄰居今後有很多機會可以見到對方。

 

他害怕，因爲十年已逝，或許赤葦早已成家立室，而他再也無機會。

 

從那晚開始，日向每晚每晚都會重複做著同樣的夢，夢的一開始總會讓日向內心悸動不已，是因爲正值盛夏吧？所以才會讓日向的臉發紅發燙，心臟砰砰作響。可每次準備回應赤葦的告白時候，影山卻總會突然喊著「呆子」出現日向的眼前，以不容拒絕的強硬態度把日向拉走。

 

日復一日。

 

本來因爲訓練而總是早起晚歸的日向在那一天開始便沒有再見到赤葦，只是注意到那些擺放在家門外的紙皮箱在不知不覺之中早就被收拾好，只留下乾淨的走廊，仿若那一日只是一場華麗而又虛幻的夢境。

 

日向嘆了一口氣，在沙發上彎起身子百般無聊地摁著電視遙控器，享受他難得一日的休假。

 

「叮咚。」

 

日向看了看時鐘，正值中午，可能是宮侑或者木兔來他家蹭飯吃了。他跟隊友混得很熟，而這群臉皮比砧板還厚的隊友，嗯就是在說宮侑和木兔，總會時不時打擾他寧靜的休假上來他家蹭飯吃，久而久之就成爲了一種習慣。

 

日向有些無奈地打開了木門。

 

「蹭飯吃的今天家裏沒煮飯。」

 

「我不是來蹭飯吃的。我家裏有煮飯，你要來吃嗎？」

 

可回應著日向的並不是那聲欠揍的小翔陽或者活力滿滿的嘿嘿嘿，而是一把溫厚的聲音。日向嚇地擡起頭來看向赤葦，猛然想起剛在自己沒有禮貌的話語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的睡衣，耳根瞬間紅了起來。日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支支吾吾道：「抱歉……我以爲是侑前輩和木兔前輩。」

 

可赤葦一臉不在乎地笑了笑，他雙手遞上了蕎麥麵有些恭敬地說著：「這幾天按門鈴日向都不在家，今天循例來拜訪，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日向的動作在心上人面前略顯僵硬，他點了點頭道謝便接過了蕎麥麵。其實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赤葦，譬如説現在在哪裏工作？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結婚生子了嗎？

 

其實他最想問赤葦，高中時期的心意，仍在嗎？

 

這些想要問的話語最終卡在喉嚨然後變成了一句話語：「赤葦前輩要進來坐坐嗎？」

 

赤葦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卻仍然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日向隨即就後悔了，他並不知道邀請赤葦進自己屋裏圖個什麽，也感覺到氣氛在逐漸變地尷尬，但是他依然還是側過了身子讓赤葦進去。

 

他把大門關好：「赤葦前輩等我一下。」説罷日向就沖進了房間換好衣服梳洗完畢，一想到他邋遢的模樣被赤葦見到就很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隨後日向笨手笨腳地衝了出來，拿出了杯子給赤葦倒了一杯水。因爲木兔和宮侑總是不請自來，所以家裏一共有三個杯子、三雙筷子、三人分量的餐具。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家裏是有空餘的杯子，不至於尷尬到無法給客人倒飲料。

 

「抱歉……家裏的飲料喝完了只剩下水了。」日向嚥下了口水，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遞給坐在沙發的人。

 

赤葦搖了搖頭：「水就可以了。」

 

空氣陷入靜寂，日向稍微擡起了眼皮看向那專注看著水杯的男人。十年已經過去了，赤葦已經沒有高中時期那股稚嫩，而是蛻變成爲了散發著男人魅力的成熟男性。這麽仔細看看日向才注意到赤葦的手好大，如果被那雙手溫柔地撫摸頭髮的話一定很舒服吧，這麽想想，其實誰能做赤葦的女朋友估計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那個。

 

「赤葦前輩……赤葦前輩已經有女朋友了吧？」日向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把正在思考的問題不經大腦脫口而出，隨後日向立刻就後悔了，他捏了捏自己大腿，然後臉紅起來擺了擺手慌張地解釋：「不、不是……」

 

「我沒有女朋友。」

 

可日向的話語卻被赤葦打斷了。日向愣了愣，看向那深色的瞳眸裏，在那瞳孔裏，日向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以爲像赤葦前輩這麽優秀的人絕對會有很多女孩子告白……」日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笑著解釋。

 

赤葦沒有否認，他頷首微笑：「確實有很多女生跟我告白但我都拒絕了，因爲我有喜歡的人。」

 

「被赤葦前輩喜歡上的那個人肯定很幸福。」日向內心有點打擊，但是他還是努力地展露微笑，他衝著赤葦一如既往地綻放那露齒的笑容以掩飾那在內心不斷膨脹著的失落感。

 

日向竟然有點想哭，他咬著自己的唇，説服自己一定是天氣太熱被熱氣熏到眼睛所以才想哭。

 

「那日向你幸福嗎？」

 

「欸？」日向擡起頭看著那總是一臉認真的男人。

 

「我喜歡你。」

 

在那炎熱的夏季裏，蟬鳴聲不斷， 日向楞了好一會兒才赤葦的告白中反應過來。十年前事情再次在他面前逐漸清晰起來，仿若那尚稚嫩高中生之間的愛戀是昨天的事情。

 

那霎那淚珠像是斷了綫的珠子那樣不斷地掉落，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有些恍惚地站了起來。

 

這次，他必須回應。

 

日向這麽鼓勵著自己，他挪動了僵硬的雙腳撲進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懷抱，緊緊地攥著對方的衣物，毫無形象地在對方溫暖的懷裏哭泣。

 

「我、我也是。」

 

日向有些緊張地大聲喊了出來，他一邊哽咽著一邊不斷地重複著自己的回應。赤葦看著眼前懷中哭得天昏地暗地人兒，心頭一緊，他圈住了日向，把日向好好地抱進自己的懷裏，伸出了手輕輕地撫著對方的後背。

 

「我以爲日向討厭我。」赤葦在日向耳邊説著，聲音不輕不重，像溫和的微風那樣輕輕拂過了日向的心頭，讓日向心裏癢癢的。

 

「怎麽會呢……我一直都很喜歡赤葦前輩的！」

 

赤葦的嘴角蕩起了好看的弧度。他本來不打算再跟日向告白了，可他沒有想過日向會突然提及女朋友的話題，於是他決定最後再嘗試告白一次。如果失敗了，他便會放棄與日向坦白心聲，只打算默默地在日向身邊看著日向守護著日向，這樣他便心滿意足。

 

或許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等待了十年的心意居然會得到回應。

 

赤葦看向懷中的人兒，那人兒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紅了的眼眶有些害羞：「天氣太熱了……不知不覺眼眶就被熱氣熏到了……」他捂著了自己發紅的臉頰，又用著手給自己扇風。

 

「是呀，今天真是熱，我也臉紅了。」

 

日向看向那臉也紅了的赤葦沒忍住噗嗤地笑了出聲，那萬年面癱的男人也居然會露出這麽不好意思的表情讓日向感到甚是新鮮。可即便是感到了害羞，赤葦卻依舊一臉認真地説著這些會讓人感到心跳加速的話語，讓日向感到眼前的男人很是可愛。

 

「謝謝你日向。」

 

赤葦把懷中的人兒摟得更是緊，深怕他逃走似的：「謝謝你鼓起勇氣走向我。」

 

赤葦爲了等日向的一個回應等了十年的時間，他願意在這條戀愛的路上走99步，可日向卻一直原地踏步著，遲疑著不敢踏出那關鍵的一步去回應赤葦。明明他們那麽接近了，可卻又是那麽疏遠。赤葦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再沒有機會得到日向的回應，可最終還是等到了日向踏出那一步的瞬間，回應赤葦十年前的心意。

 

十年了，赤葦等了日向十年了，看到日向終於鼓起勇氣回應自己的感情。

 

赤葦捧起了日向的臉頰蜻蜓點水地碰了碰對方柔軟的唇。

 

那一年日向二十六歲，赤葦二十七歲

 

 

 

至於爲什麽赤葦能在有著2187平方公里面積，有約1374萬人口的東京都裏面「巧合」地成爲日向的鄰居，那還得多感謝木兔把所有有關日向的情報傻乎乎地報告給赤葦。